馬和牛
洪丕柱
馬年還沒來到,就傳出了對馬來說是不好的消息:前不久,在電視上,我看到英國的安妮公主,就是女王她老大娘的妹子,大談特谈應該允許吃馬肉。很多英國人一聽到吃馬肉心裏就難受,正如聽到吃狗肉一樣於心不忍,因爲馬同狗一樣,是人類的好朋友,對人類很忠誠。狗是人類的好朋友,這從前只是對西方人來説的,現在對中國人也合適了,不信您到中國去看看,大街小巷遍地都走著狗,再没人會像在毛澤東時代的憶苦思甜會上那樣,遍找全身也要設法找出塊疤來,哭哭啼啼地說是小時候讓地主家的惡狗咬的。安妮公主就此談了自己的看法,認爲吃馬肉並沒有什麽不妥當的,想改變英國人的態度。
今年早些時候,歐洲有些國家曾閙出過在漢堡裏摻雜馬肉以代替牛肉的醜聞。你要是讓我來嘗,我大約不會發現漢堡裏的牛肉讓馬肉代替了。可是吃慣了牛肉的歐洲人的味蕾不一樣,馬上就嘗出了味道的不同。我沒有吃過馬肉,以前曾聼人說馬肉是酸的,如果確實這樣,當然馬肉就沒有牛肉好吃了,用馬肉代替牛肉就算得上是以次充好了,不過價格如何,我就不知道了,想來馬肉的價格可能要便宜一點吧,不然爲什麽要用它來代替牛肉呢?節省成本唄。但是轉而一想,養馬的成本好像要高過大規模養殖的牛肉農場(beef farm)吧,因爲好像還沒聽説過養肉用馬的horse farm過。真的搞糊塗了,閙不懂!
不過馬的老弟驢的肉我倒是吃過的,雖然驢還曾當過主耶穌的坐騎,説來這是對牠老大的不敬。那是薄薄的白切成一片一片地蘸著醬吃的。不用説,當然是在中國吃的,中國人什麽肉都吃,不管是人類的朋友還是敵人,也不管是保護的還是不保護的,一視同仁。當時請我吃飯的學院的領導對我介紹驢肉非常健康,都是瘦肉,沒有膽固醇,我吃了一下,果然很好吃。我想起好些中國人在冬天進補要吃驢皮膏,驢當然是殺來吃的,不然哪來的驢皮做膏啊,該不會又是假貨吧!
中國人說到馬,總要將牠同牛相提並論,說“做牛做馬”、“生活得牛馬不如”、“過的是牛馬般的日子”等等,即牛馬在中國人那裏都是苦命的動物,做死累死。你看,牛耕地、車水、拉車;母牛更慘,有魯迅的名言為証:吃的是草,擠的是牛奶,其他勞役一樣照做。馬拉車、馱重物、做人的坐騎或交通工具,有些地方也用牠來耕地、拉磨(爲了讓牠專心拉磨,目不斜視,還要將牠的眼睛用眼罩蒙起來),稍有惰怠或跑得稍慢,就會吃大鞭子;還要讓人騎了去打仗,出生入死。牛作做坐騎的比較少,因爲跑不快,只有不用趕時間上班的太上老君先生;去打仗的也不多,只聽説過有“火牛陣”的説法。
在比較講究專業分工的歐洲,牛馬比較早就不相提並論了,牛比較早就擔任為人提供蛋白質、脂肪和奶製品的工作了,連牛内部也都早就有了分工:肉用牛和奶用牛,擠牛奶的乳牛的伙食也不錯,並不僅僅是吃草。肉用牛以公牛爲主,包括小公牛,爲了不同人爭奪牠媽媽的奶,沒等滿月就早早慘遭宰殺,成了餐桌上的小牛肉,像小豬一樣。不過小豬被做成烤乳豬,小牛卻不能被做成烤乳牛,因爲乳牛是牠媽媽專用的名字,小牛崽仔沒資格享用這個名字。這樣,小牛就只能被做成小牛排了。西方早就有了大規模的養牛場,那裏的牛不用幹苦工,不用耕地、拉車、車水,牠們被放養在草原上,日子過得挺自由自在,只是等著被宰殺。除了這些牛之外,在西班牙,公牛還被用來做鬥牛,訓練他們同鬥牛士搏鬥。在鬥的過程中,在觀衆雷鳴似的掌聲和喝彩聲中被鬥牛士一槍一槍地慢慢刺得遍體鱗傷,最後被一槍刺中心臟,倒地斃命。不過牠們死得有聲有色,十分壯烈,不像進屠宰場的牛,死得稀里糊塗。
馬呢,也早早就有了分工,有的當交通工具,這裡面還有分工,拉重貨車的比較粗壯,腿粗蹄大;拉客車的呢,要速度,就比較輕盈些,腿細長善跑。有的參軍去,做騎兵的坐騎;有的當上了王家禁衛軍,牠們的模樣威武而高貴,站在白金漢宮外面好不神氣,任遊客觀賞拍照;有的做了武警,巡街維穩;有的參加王家的狩獵隊去獵狐,也是很風光的差事。再有的被訓練來演雜技,所以有馬戲團之稱,這是因爲馬的智商比牛高吧,我好像沒有聽説有牛戲團的。最風光的是當賽馬,如果得獎,像墨爾本杯那樣,那就不得了啦,身價幾百萬,在無數觀衆面前威風和榮耀無比。這些馬的配種和家譜都有專家仔细研究。說到家譜,咱是連人的家谱都被作爲四舊破掉了,恐怕現在得到海外華人那裏去找了。以前人家看到我的名字,就知道我是那一輩份的,比如“丕”字出现在我的名字中間,其他同姓人中名字中間帶有“丕”字的必定和我同輩,屬於堂兄弟,哪怕不相識。其實解放以來,取名早就革命化了,於是就出現了王解放、李抗美、張反修、周反帝、朱躍進、吴紅旗、陳文革、趙鬥私、錢東風、丁學雷(學習雷鋒)黄衛東(保衛毛澤東)之類名字,鬼知道您是那一輩的。獨生子女政策以來,更没有輩份的必要了。
其實馬對人的功勞真的比牛大。比如驃悍的蒙古人,没有馬,成吉思汗怎能一直打到匈牙利?如果元朝一直能維持到近代,那麽連匈牙利也自古以來是中國的領土了(假定不割讓给兇狠貪婪的、吞没最多中國領土的北極熊帝俄,又不在廢除不平等條約後據理力爭地收回的話)。上星期帶領中國來的培訓團去電影世界邊上的Outback觀看表演、品嘗葡萄酒和牛排,讓他們對澳洲的馬文化、牧場生活、澳洲内地農民的馬技、騎馬趕牛的牧民(stockman而非美國的cowboy)等有了很深刻的印象,對馬在澳洲人的早期開發和農村生活中的重要性和貢獻也有所了解。
馬的功勞這麽大,怪不得要請牠好好工作,您還得輕拍牠的屁股,讓他舒服舒服才行。
這樣看,是否馬也真的要同牛為伍,淪落為人們餐桌上的菜肴馬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