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鼻獲保

                                                                             洪丕柱
        最近一兩個星期以來,澳洲傳媒,包括報刊、電視和網上新聞,報道得最多的(幾乎天天都有),或者點擊率最高的,恐怕要算是有關2004年因在峇厘(Bali)島的旦帕莎(Denpasar)機場入關時在行李裏被搜到4.2公斤大麻而被印尼判處了二十年有期徒刑的澳洲運毒犯、黃金海岸的美容女學生夏蓓爾•庫比(Shapelle Corby)了。
        從兩星期前據説她在峇厘島的克洛博卡監獄(Keroboka)服刑九年多之後即將獲保出獄,直到上星期一(10日)她真的出了獄,直到現在據説她要接受某媒體高價的獨家採訪,各種消息一直没有斷過。大批澳洲記者蜂擁趕到峇厘島去採訪有關消息,並削尖腦袋到處設法打聽,希望能搶先報道某些消息、發回幾張照片,最好能直接採訪到庫比本人或她的家屬。
        2月6日星期四,夏蓓爾的姐姐墨西德斯•庫比(Mercedes Corby),同她的印尼丈夫韋楊•委迪阿他(Wayan Widyartha)一起騎摩托車去監獄探監。他們居住在峇厘島南部的庫塔(Kuta)。傳媒黄蜂似地聞風趕到,將兩夫婦圍得水泄不通,現場一片混亂,兩人需要“殺開一條血路”才能從人群中擠過,人人都想攔住他們提問,想從他們口中掏出庫比何時能獲保出獄的消息,而他們此時對庫比何時可以出獄的確切消息也確實是“無可奉告”。
        澳洲傳媒之所以如此關心庫比的消息,是因為很多澳洲人最初对她深懷同情之心,相信她是無罪的,不知情地被人在行李中栽進了毒品。人們對這個案件的報道亦曾顯出高度的關注,包括每次減刑,還有她的健康狀況(如一度患有憂鬱症)等消息,雖然堅信她無罪的人在逐渐減少,從半數以上減到僅剩不足二成(2月17日發佈的最新調查是19%)。但庫比至今仍堅稱她無罪。當時在電視上看到她受審的镜頭,一開口就鼻子一酸情不自禁地淚如泉湧、泣不成聲,這副引人憐憫的淒楚容顔,使我也曾寫過文章對她表示同情,而且看到這畫面我就止不住要把她的名字譯成“哭鼻(子)”。
        如今“哭鼻”將要獲保,當然同樣引起了我每日的關注。2月7日星期五,印尼法律部長在新聞發佈會上親自宣布“哭鼻”的保釋申請已獲批准。不過他特别强調,她只是三天裏獲保的1291人之一,是因為她滿足了印尼法律規定的所有保釋條件。之所以要這麽强調,是由於印尼有些穆斯林極端組織抗議讓哭鼻保外,說她本該判處死刑,印尼政府屈服於澳洲的壓力,對她特别寬大。所以法律部長要聲明哭鼻的獲保非出於澳洲壓力。實際上澳洲政府也從没在哭鼻獲保方面吭過一聲。倒是傳媒的過於狂熱,可能讓印尼人感到她是個吃香的人物吧。一名罪犯保外是件平常的事,他們弄不明白何以这位澳洲姑娘保外會引來這麽多澳洲媒體人士。
        2月10日星期一,在收到法律部长簽發的文件的原文、辦好所有有關手續、簽完所有文件之後,哭鼻终於出獄。在擔保人文件上簽字的是她姐夫韋楊,雖然嚴格地講,韋楊已經只是她的前姐夫,因為幾個月前她姐姐墨西德斯已同姐夫分居。可是當局不管這些,只要韋楊繼續願意擔任擔保人並讓哭鼻住在他家。保外的規定是哭鼻必須住在擔保人家裏,擔保人必須對她的行為負責,直到刑滿。此前若違反保釋條件,哭鼻還可能隨時會重新被關進監獄。
        哭鼻出獄時當局如臨大敵,居然出動106名警察護送。她頭戴帽子,臉面蒙布,使人認不出來,被領進一輛黑色面包車,送往公訴人辦公室簽名蓋指印;再去監獄辦公室做離獄前的面談。可是她的蒙面照片還是出現在澳洲報刊上了。傳媒還發表了哭鼻獲釋後同她弟弟麥克一起喝冰鎮啤酒的照片。她住進一家豪華别墅,很可能是想獨家採訪她的Seven Network提供的。此後外面傳闻很多,有說Seven Network出價兩百甚至三百萬澳元買斷採訪她的“無所不談”(Tell all)的電視紀錄片。
        這些消息引起了峇厘警方的注意。三名保釋官專程前往庫比住的别墅,告誡她對採訪鄭重對待,並應搬出別墅,住到擔保人家裏。對此,墨西德斯明確告訴這些官員,庫比不會接受採訪。但是對於搬出別墅,墨西德斯說目前庫比有點猶豫,因爲傳媒人員隨時關注著她的每一步行動,她一離開那裏馬上會有很多人尾隨,最好是等傳媒的熱情降溫後再説。
        其實墨西德斯幾天來已經改口了。最初,澳洲外交部長碧雪女士說,若庫比因接受傳媒採訪而獲巨款,澳州政府會沒收這些收入,因爲澳洲已立法規定,犯罪者不得利用傳媒對他們的採訪或出售回憶錄談有關犯罪經歷等牟取利潤。崐州州長紐曼也說,崐州政府會充公庫比所得的此類收入,那時墨西德斯還口氣很硬地批駁紐曼(崐州律政部長後來說崐州確實沒有充公庫比所獲此類收入的權力,但會支持聯邦政府採取有關行動)。後來墨西德斯又發表聲明說外面傳聞(指出價兩三百萬)荒誕不經,意思是數目不會這麽大,但言下之意並無謝絕採訪之意。這次看看苗頭不對,才改口說庫比不會接受採訪了。至今庫比本人並未發表任何談話,我覺得這種謹慎是必要的。 
        好些傳媒報道用“庫比獲得自由(walk free)”的字眼來報道她的獲保。這帶有誤導讀者的嫌疑。其實“保外”並不意味著她已徹底獲得自由,只是餘下的刑期在監外執行(對監獄來説可以省下很多開支)而已,她還必須滿足很多條件、遵守有關規定,必須在峇厘島一直待到2017年3月24日刑满(她曾因表現好數次獲減刑)才能離開那里,返回祖國。在這段時間内,她必須住在她的擔保人在庫塔的家裏,並定期向當局報告。她還不准“亂説亂動”,不得有新的犯罪行為,對傳媒採訪時的説話也必須谨慎得當。監獄当局會十分注意她是否會對外界暴露她在監内服刑期間所受對待的内情。所以她必須保持低調,絕不能忘乎所以、隨心所欲地說話、行事;特別是對於她的獲保,印尼還有很多人表示不滿,向法律部長提出抗議,他們甚至不客气地稱庫比為 “大麻皇后(Marijuana Queen)”。
        被捕時27嵗的庫比雖早已不再是花季少女,但至少青春尚餘,面貌也算略有姿色。現在36嵗的她應屬剩女級別了,面貌雖非慘不忍睹,至少風韻不再,目光也顯得有些滯呆。到2017年回澳時,差不多接近徐娘半老了。雖然她還算幸運,不必待到47嵗才回澳。但作爲一位女性,一生最好的時間已在服刑中消逝。人生苦短,青春易逝。如果她真的是帶了大麻闖關,這個教訓應當令所有運毒者們,哪怕没有丢失性命,引以为戒的。
        庫比的被捕在澳洲催生了一個新的服務“行業”:代旅客捆紮行李。由於好多旅客都害怕在托運的行李裏被偷偷放進毒品(庫比案報道後,悉尼機場曾曝出行李搬運工中確有在旅客的行李中偷偷放進毒品的),所以在澳洲各國際機場的check-in櫃檯前出現了代客捆紮行李的付費服務。一些人用一架打包機幫您將所欲托運的行李用透明寬塑料帶結結實實地捆得密不透风,使人無法在行李包中放進任何東西。幾年前我去峇厘開會時也曾掏錢請他們為我捆紮過行李包。
        去過峇厘的人都知道,旦帕莎機場雖然小而陳舊,但對旅客的入關檢查却異常嚴格。拿好行李的旅客全部被排成十幾人一行的隊,海關人員在經專門訓練的警犬的幫助下,一個不漏地挨個檢查每名旅客的行李。想帶毒品進入峇厘簡直是自己找死,不必抱任何僥幸的幻想。但雖然庫比案在澳洲有這麽廣泛的報道,居然其後澳洲還有個運毒九人幫企圖闖旦帕莎海關。他們當然全部被捕,其中兩人被判死刑。澳州政府也曾進行過大量斡旋,雖然至今已經幾年尚未終判和執行。庫比的保外對這兩名死囚犯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增加了他們免死的希望。
        東南亞國家,無論是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越南還是印尼,對運毒販毒犯的判決都極其嚴厲,不像没有死刑的澳洲。以前曾有澳洲一名越裔的運毒犯希望掙錢為哥哥治病而帶毒闖關,被新加坡判處死刑並處決,即使是澳洲總理的懇切請求輕判也無濟於事。前不久越南也集體處決了幾十名毒販。
        本文結束時看到最新的調查結果(17日):支持庫比獲保的為48%,反對的為30%,22%不置可否:對她抱正面看法的為20%,負面看法的為56%,不置可否的為24%。以此來看,澳洲傳媒對報道她的狂熱確實應該降降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