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臺灣海華文教基金會之邀請,我同世界華文作家交流協會的文友們一起十六位作家,在今年三月中下旬訪問臺灣一周,進行采風活動。

侨务总会的宴请


我記不清在過去的十多年裡去過臺灣有幾次了,屈指算來大約有八九次吧。好像三次是去那裡出差,每次都是在去大陸或香港出差的往返途中匆匆順便經過而已,停留不過兩三天,根本沒有時間觀光遊覽,最多在街上走馬看花。比如有一次在高雄,同某校的一位校長碰了個頭,還是通過中介組織的會面,談合作談了兩個多小時,連晚飯也沒來得及吃,匆匆吃了碗麵條,就趕飛機去臺北了。校長本想在晚上請我去看看愛河的,也沒時間看。那時還沒有高鐵,高雄也還沒有捷運。記得高雄的機場和候機室都很小,飛機也不大。後來飛機半途在臺中降落,航空公司讓乘客們改坐長途汽車去臺北,說是中正機場(那時還不叫桃園機場)那晚天氣不好。趕到臺北已是半夜,在預訂的酒店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去昆士蘭政府駐臺北貿易投資辦事處述職,下午拜訪一所學院。還有一次訪問臺中的一所高校後,在臺中酒店住的時候,半夜遇到三級小地震,被床鋪的晃動搖醒,第二天早上打開電視看新聞,就看到地震的報導。對臺灣人來說,這樣的地震根本算不了甚麼。還有三次是去開會,都在臺北,其中有世華代表大會,趁便遊覽下臺北市區的各景點、陽明山和附近的淡水,看了士林夜市。最近一次就是2011年去高雄參加世華第八屆代表大會,由佛光山星雲大師出資,在佛光山自己的酒店招待大家,吃了三天齋並參觀佛陀紀念館(這次采風活動再次參觀了佛光山和紀念館)和百米多高的大佛,還有出售星雲大師著作的書店、博物館、體驗了佛光山和尚的進餐等活動,三天後甚麼地方也没去,連在高雄也没逗留,就被大巴送往高雄高鐵站直奔台北火車站,再坐大巴去桃園機場,飛回廣州。只有一次,大约是2008年五月,在去大陸的途中,經過臺北,多停留了幾天,自費坐旅遊大巴去了臺南、高雄、日月潭和臺灣東部及花蓮等地,再回臺北,從臺北飛去上海。到上海後在飛機上呆了很久,說是需要消毒,全機和機上每名旅客都消完毒才讓下飛機。那年好像正好是禽流感還是豬流感流行的一年。

所以这次臺灣方面的采風邀請,算是我在臺灣停留時間最長,遊覽得最透徹的一次,雖然没去臺灣東部。

與昆士蘭州相比,臺灣確是個彈丸之地:昆州的面積幾乎是臺灣的五十倍,或著臺灣面積只有昆州的百分之二。但昆州只有四百六十萬人,臺灣卻有兩千三百多萬人,等於全澳的人口(澳洲面積等於臺灣的二百十幾倍!)。澳洲人脾氣好、有耐心,道理之一就是每個人的活動空間寬敞。可是在一個擁擠的地方,人們的火氣往往會更大些,耐心會較差些, 因為人多造成的生活壓力會更加重,壓力容易使人增快生活節奏,匆忙趕路、匆忙趕車、匆忙辦事,人與人之間的嗑嗑碰碰也就更容易發生,這個道理很簡單:比如一輛公共汽車上,如果所有乘客都有座位,他們之間就不會吵鬧,如果車上乘客很擠,彼此撞來撞去,你踩了我的腳,我搡了你的背,不是很容易吵起架來甚至打架嗎? 可是臺灣雖然人口密度高,非常擁擠,大多數臺灣人的脾氣仍然很溫和或隨和,社會和諧融洽(不是靠高壓維穩), 給人以溫馨的感覺,這是我很感到驚奇的。我想,這是教養、這是素質、這是民風純樸、這是社會公德心强的緣故,這是公平心態不是自私或以我為先的表現。

公园里的义务溜冰教练和幼儿学员们

专心表演的卖艺者

好些大陸人原先是不大看得起臺灣人的,叫臺灣人為“臺巴子”;有些人看了臺北,說哪有上海神氣和現代啊,好些地方還是陳舊的巷子。他們忘了民主的臺灣,不像大陸那些城市那樣,政府說這地方要開發,就可以馬上強制居民拆遷,甚至有歷史或文化價值的地方也不例外!在臺灣要拆老百姓的房、要強迫他們遷走,並不是那麼容易的。這些原來看不起臺灣和臺灣人的大陸客,他們在臺灣轉了一圈後,很多人對臺灣、對臺灣人的看法就改變了。臺北那些陳舊的巷子,對他們變得那樣乾淨和整潔、那樣溫馨、那樣充滿人情味,有些還滿有文化氣息或記寫著歷史。

在我們下榻的家美飯店,我就遇到了這樣的大陸人。那是陳先生的一家。他們是上海人,一家老小同朋友一共八人, 來臺灣作自由行。我每天吃早餐時都在餐廳遇到他們,當然我們就用上海話交談開了。陳先生說在這裡聽到家鄉話感到特別開心,所以慢慢我們就無話不談了。我上面所寫的,其實就是陳先生的感想。他說雖然臺北對他來說是個陌生的地方,但很快地他就不感到陌生了,因為他在這裡感到有種親切、溫馨而隨和的感覺。不像上海那些嶄新的現代化高樓,那些混身閃閃發光的名牌的土豪,看上去“彈眼綠睛”(滬語,神氣活現、耀武揚威的意思),卻好像對人有種排斥感,使人無法親近。

陳先生的感覺同我的感覺很相似。臺灣和臺灣人給我的印象的確是溫馨、溫和、容易親近,從馬路上的平民百姓直到做官的。這一點跟澳洲人有些相近。這次我提前兩天到達臺北,每天不坐車,拿著一張地圖步行了下榻酒店週圍的大部分市區,時而穿進小巷,或在小飯店用餐,時而在商場逛逛,或喝杯咖啡,還在大安森林公園躑躅和憩息過,聽聽賣藝者的表演,晚間在電腦和科技街漫步,有機會的話,也同當地居民隨便聊聊,以便接觸市民,更貼近地觀察臺北和臺北人。我的所見所聞,給了我上述印象。

外交部的接见

我們也訪問過的幾個政府部門:文化部、外交部、僑委會等,接見的官員的層次都不低,可是他們講話都很穩重、謙虛、淡定、溫文爾雅、語氣平和、內容實在,沒有套話、沒有官腔、不誇張、不做作、不張揚,卻顯出深厚的底蘊。這裡你看不到爆發戶和土豪們財大氣粗的腔調、看不到浮躁、看不到炫耀、看不到排場和擺闊。

拿我們在18日訪問的文化部為例,他們剛搬進不久的在新北市的新的政府大樓。政府大樓建在這裡是因為這裡地價便宜。作為國家的一個部級機關,也算是一個不低的衙門了。可是這個有好幾個部級機關的大樓根本沒有衛兵把守。有人把我們帶到17樓,門口赫然看見“文化部”的招牌。我們被引進一個挺大的廳,是龍應台部長準備接見我們的地方。可是不巧龍部長剛剛被總統府打來的電話叫去開內閣緊急會議了(後來知道是學生佔領了立院),要她的下屬為她致歉並代表她接見我們。這個接見廳與其說是個政府部門,不如說是個文人聚會的場所。一邊的牆上的裝飾是寫有漢字的藍色方塊,把廳的氣氛搞得寧靜且富有學術氣息,牆前有些沙發,讓文人們在這裡喝茶喝咖啡高談闊論最好不過了。對面的牆前靠牆放了一排排的書架,書架上放著很多書,想來是近年出版的書籍吧。書架前有些圓桌,配有實用而毫不豪華的椅子,又把這個大廳弄得像個閱覽室。我很想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坐到圓桌邊去閱讀。你說這政府衙門的氣氛溫馨不溫馨?總之左看又看,這裡都不像一個官府或衙門。

文化部的招牌

我思忖,文化部能搞成這樣一個溫馨寧靜的地方,原因之一是,在一個民主國家,作家或文藝工作者有創作和出版的自由,他們在政府官員的眼中是些有學問的受尊敬的人物,完全不像在專制國家裡, 文化部受黨的宣傳部的控制,文人、作家們到那裡很可能會發抖,不知道自己的作品是否會受批判或者被禁止出版。當然,龍部長鼓勵學術討論的思想和她的審美觀也是原因之一。

臺灣,從社會、從平民到政府、到官員,無處不顯出一種謙和、一種溫馨、一種和諧、一種寬厚和一種穩重,這是我喜歡臺灣的一個理由。

文化部的接见厅:同日本学者荒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