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灑的洋“乞丐”
洪丕柱
在美國佛羅里達州的薩喇索塔市（Sarasota）的一條繁忙的大街上，購物者、度假者、過路人川流不息。突然，好些人止步了。
他們聽到優美的鋼琴聲在這條街上響起。哪裡？有人停下來觀望了。
就在大街邊上，那些露天咖啡館的近旁，擺着一架鋼琴。人們隨着琴聲望去，眼光停留在坐在鋼琴前的演奏者身上。
那位演奏者不是像音樂會上表演鋼琴獨奏的穿著夜禮服或燕尾服的鋼琴家。那是一個乞丐，一个貨真價實的乞丐，坐在鋼琴面前演奏！
他的衣服雖然不算襤褸，但是挺破舊：一件近於黑色的汗背心，不知道它本身是黑色的，還是因為肮髒的緣故，上面有好些破洞。一條分不出是藍色的還是棕色的寬大的舊長褲。寬大，是因為鋼琴家骨瘦如柴。他的頭髮亂糟糟的猶如雞窩，灰白的鬍子挺長，也是亂糟糟的没有打理過；一頂舊鴨舌帽放在鋼琴上端的蓋板上。
鋼琴家在全神貫注地彈奏著，絲毫不被繁忙的大街上發生的任何事物所分心。他技術嫻熟，手指動作靈活輕鬆，富於樂感的指尖底下，一串一串的美麗的音符如河水一樣地流淌出來。
好些過路人駐足而聽，很快在鋼琴的周圍形成了一个圈子。而且，為了不打擾他，聽眾都離開他一兩米的距離，站在那裡靜靜地欣賞。
有些人聽听一會，大概是因為趕著要去辦事，便輕輕的走近他的鋼琴，悄悄地在鋼琴頂板上留下一些硬幣。
有人認出他是這一帶的一名無家可歸者，晚上在公園的長凳上過夜。他的名字叫但以理•古爾德（Daniel Gould）。
也有人聽出他彈的是斯戴克斯（Styx）的《來，去遠航》(Come, sail away)。這是一首難度挺高的曲子，而這位乞丐鋼琴家連琴譜也没有，完全是在那裡憑著自己對樂曲的記憶，即興地演奏著！這顯示出他異乎尋常的才華。
他彈完了，聽眾中爆發出一陣掌聲。乞丐鋼琴家站起來。聽眾中有人上去同他握手，同他聊天，問他問題。他都挺大方地回答，絲毫没有為自己的窮樣子而感到局促不安，顯示出良好的修養和風度。
好多人掏出錢走上去給他，他不卑不亢地點頭感謝。
他看上去挺肮髒，好像幾天没有洗澡了，一隻手不斷在身上各處抓癢。他解釋說是身上被蚊子叮了好些塊。
聽眾中有一位年輕的美女，聽得相當感動，說他的音樂令她異常享受（took her breath away），居然不顧他的肮髒（也許因肮髒而還有體味），情不自禁地跑向前去擁抱他。他呢，也挺大方地同這名美女擁抱。
有人問他年齡（老外一般不會問人家年齡，這人也許是出於好奇吧）。他也絲毫不迴避，說他已經有六十七歲了！（看不出來）他說他幾年前丢了工作，從此就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可想而知，這個年齡，很難再找到工作。
有人問他是否還會别的樂器，他說他會十種樂器，包括笛子。
也有人將這段表演拍成了視頻，放到她的“非死不可”（facebook）上，一天之内居然已經被點擊了十五萬次！
這架鋼琴是薩喇索塔市政府最近的一个項目的一部分：向地區贈送鋼琴，放在大街上，讓過路人隨意彈奏，以增加一個城市的親和力。
這是上周末我在網上看到的一條新聞，而且，打開這條電視新聞，我可以聽到這名乞丐鋼琴家所彈出的音樂。樂聲的確十分優美，動人。
我被這條新聞大大地感動了。不僅僅是那乞丐彈奏的鋼琴聲，更多的是被這個場面所感動。
這顯示出美國的强大。這種強大，並不是靠它的軍事力量、它的世界上最好的大學和最先進的科技、他的經濟實力和國民生產總值，而是靠著這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所顯示出的它的社會的和諧，這種和諧不是靠着無數警察，包括網路警察的“維穩”，而是靠著人際關係的真誠和融洽。
誠然，美國發生過教堂槍殺案，發生過警察打死黑人青年所引起的黑人的抗議風暴。但是在一个私人擁有的搶枝比人口還多的國加，它的社會仍然是異常穩定的，甚至去年有一段時間政府因為没有錢運作而關了門，而在政府不再運行的期間，這個國家依然秩序井然，居然仍然没有發生動亂，人民生活依然正常！這是何等地不可思議啊！因為這個國家的人民之間的關係，更多的是像街上普通百姓同這名乞丐之間的關係。
這名乞丐不用出賣他的尊嚴，跪在街邊求爺爺拜奶奶叩頭如搗蔥地乞討。他一無所有，今天不知道明天怎樣度過，但仍然不用擔憂。他衣衫破舊、頭髮蓬亂、身體肮髒，但是仍然有著做人的尊嚴，享受著人際的平等，受到別人的尊敬和喜愛，因為没有人會因他的衣裝而瞧不起他。他以自己的才華製造出令人愉悦的音樂，以自己的勞動來貢獻於這個社會，從而得到人們對他的感謝和樂意的贈與。
不用去問他是否幸福，因為答案就存在於他的彈出的樂聲之中。(寫於2015年7月4日美國獨立日)